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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命名为“旅行者”的大型雕像,在最近的十年里,频繁出现在世界各地,从新加坡机场的花园、到伦敦的街道和悉尼的海边;再到卡塔拉诺的祖籍地之一的意大利,热那亚的栈道、卢卡城的屋顶、阿马尔菲的海滨、威尼斯双年展的广场和教堂;更不要说他目前的居住地法国了:阿尔卡雄的海边步道、马赛的宫殿甚至水下博物馆的海底、巴黎的巴雷斯广场和马拉奎斯码头以及闹市中心的皇家村街头……相比展陈于室内画廊,身价不菲的“旅行者”们更多地现身于游人如织的公共空间。如同一个画框,周围的世界填充进他们身上的“空洞”里,海波云霞、帆影桅杆、宫墙街巷、人群乃至鱼群,静态的雕塑与观者的视线互动,合作出短暂的但却个体化的视觉奇观。
今年五月,“旅行者”第一次来到美国,驻足纽约,直到明年5月,倒着实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全球有20家分支机构的巴图画廊(Galeries Bartoux)倡议并提供了9件作品,安置在曼哈顿中城公园大道绿化隔离带的两端,从东34街到38街。这个地界叫默里山(Murray Hill),富足低调,高级私人诊所、特色名品专卖店云集,载入国家历史名录的建筑更是比比皆是;由于靠近联合国总部大楼,很多国家的常驻代表团官邸也选在这里。这场名为“去纽约旅行”的展览,主办方是默里山社区协会及其分支机构公园大道赞助人协会(Patrons of Park Avenue),它们负责维护街区风貌,其中的一项工作就是将这些街口策划为公共雕塑公园。民间居民委员会常年花费人力财力,以艺术自治提升街区的无形资产,并得到纽约市公园管理局和所在地居民和商户的支持,这恐怕是另外一个需要单独讨论的话题了。
手提袋上还贴着行李签,从凯旋门下的巴黎到自由女神头顶的纽约,“旅行者”直接陷落到公园大道的车水马龙里——夜以继日的双向车流,逼仄的行人安全岛,使得观者难以长时间停留,“旅行者”注定不会像他处的“观光者”那样被围观,却更像是“同行人”,他孤独着,张皇失措着,第一次给人“离乡者”的映像,这是很多投奔纽约的人的第一感受:你看上去几乎是完整的,因为还带着很多来自故乡的自我;你怀揣着激动和梦想,就像反射你一身的大都市的纸醉金迷;而你站在十字路口,疲惫而焦灼。
“去纽约旅行”(Voyage à New York)是卡塔拉诺特别为纽约的这次展示而创作的新作。与“旅行者”系列的其他作品不同,这个初来乍到者相对完整,保留了大部分的躯干,是这一系列中唯一的上半身与腿部直接相连的作品,因此也是唯一叉着腰的塑像。他站在公园大道和东38街的路中央,面对中央车站,背影陷落在纽约的脚手架、交通路牌和车流中。(左)他的手提袋的下角盖着两个印章,分别印有凯旋门图案和“巴黎”字样以及自由女神像和“纽约”字样。(中)雕像几乎一半的青铜表面被打磨出镜面效果,以反射金色的纽约映像。(右)
“离乡者”也许更接近“旅行者”系列作品的要义。背井离乡,是主动迈向未知的旅途,也是被动地被推向无限的时空。故乡不过是一个旅行箱,人们不曾料到,旅途会慢慢置换或者剥夺自己曾经以为不可或缺的行李。港口城市一向是移民谋生的首选落脚地,卡塔拉诺做了不少故乡马赛码头上的工人雕像,从最早博得声名的“J4”到“中式蓝帆布”。初来乍到时,有木讷胆怯,踯躅不前者;也有昂着头,走路带风的。卡塔拉诺也曾经是其中一员,20岁时,他到航运公司的船上打工,旅途从此成为他的敏感触点。
38街路口的休伯特站在这组塑像的最前列,他似乎刚被身后42街中央车站的人流挤压出来,在长久的期待之后,他终于看到了纽约著名的交通枢纽的样子,他努力寻找出口,蹒跚走上大街,又被投入到一片车流中,犹豫不前。环顾四周,第一印象的失望会帮助他尽快适应这里。从此,他不再是某个地方的人,他终于成了浪迹过纽约的人。其实只要他多走几步,就能走进左手一侧路口的救世主教堂,这座罗马天主教堂的祭坛后面,约8米之巨的全能基督圣像一手紧握宝典,一手伸出祈福。2004年到2009年,5岁从上海移民来美长大后去意大利留学的华裔画家吴健肯(音译,Ken Jan Woo),为教堂放大仿制了6世纪的一张神像。再往西南走不到二十条街,捷克移民德沃夏克曾在那里借鉴黑人灵歌和印第安民谣的曲风创作了第九交响曲《来自新大陆》。纽约周边有数不清的地名都以“新”字打头,到今天,纽约仍旧是“无数的人们”的“无穷的远方”。
纽约比任何地方都更了解离乡者,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移民城市,三代都生活在纽约的纽约客极为罕见,卡塔拉诺的身世在纽约毫不足奇。他的家族有法国和意大利血统,其犹太先祖被西班牙驱逐,到西西里岛成为难民,后定居北非摩洛哥,1960年卡塔拉诺就出生在那里。十岁时,全家移民法国马赛。二十岁卡塔拉诺从马赛上船打工。拎起包裹远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分离和缺失,也就伴随而来。有意味的是,缺失有时会是矜贵的天启。2004年,一次青铜浇铸事故造成雕像主体断裂。撕裂和空缺,由此成为卡塔拉诺后续创作核心的符号语言。中国人很容易理解这样的留白,言而不言尽,“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恰恰是空缺能将作品的意境扩展到无穷。
客观地讲,“旅行者”是纽约七八年来数一数二的公共艺术展示。不仅是因为终于摆脱了所谓“政治正确”的束缚,远离了各种宣传口径,艺术回归创作本身;而且更在于,纽约实在是“离乡者”最适切的语境,几乎每个纽约人都是心有戚戚焉的离乡者。艾尔温·怀特说过,纽约有三个,属于本地人的、通勤者的和“生在他乡,到此来寻求什么的人”的,而他认为“最伟大者是最后一个——纽约成为终极的目的地,成为一个目标”,因为只有“移居者才点燃了它的激情”。碎片化、不稳定、失去地标,这是离乡的宿命,纽约人对类似的所谓“不幸”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幸。
卡塔拉诺,这个外乡人也第一次来到了纽约。他来得正是时候,经历了三年疫情,世界逐渐重启,但据纽约州主计长迪纳波利(Tom DiNapoli)发布的报告,2023年来纽约市旅游的游客为6220万人,仍低于2019年的6660万人。旅行者们(尤其是谋生者)似乎都是等到了今年才真正出行。这个夏天,涌入纽约的游客明显增多,而纽约人则避到上州去消夏。我在纽卢歇尔(New Russia)校对与来华传教士(也是离乡者)相关的书稿,偶尔去普莱西德湖畔小坐,年轻侍者的英文有外地口音,一问果然说是来自波斯尼亚(Bosnia),度假村与他们的学校有合作项目,“暑假打工有工资,周末还可以去纽约、波士顿看看,否则大学生哪有钱来美国呀?”波斯尼亚就是小时候我们看《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地方,这个至今贫穷的国家正在尝试转向市场经济,很难说是顺利的,但它的年轻人在夏天先离开了家乡,去了一个来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外国的叫做阿迪朗达克的群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