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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奇缘2》在中国的票房低于预期,上映十天票房尚未过亿。《魔法坏女巫》直接“水土不服”,首周末票房仅800万元。但是对当下的好莱坞产业而言,这是两部扭转乾坤的电影。半个月前,几大片厂还在犯愁年度票房数据比疫情前下跌25%,随着《魔法坏女巫》和《海洋奇缘2》接连上映,《魔法坏女巫》飞快地成为影史票房最高的“百老汇音乐剧改编电影”,《海洋奇缘2》打破北美地区感恩节假期票房纪录,这两部“小妞电影”是让好莱坞看到希望的“神奇少女”——业内惊叹“圣诞节档期提前到感恩节”,11月底、12月初的感恩节档期票房回到疫情前,比2018年的3.2亿美元还高出1亿美元。本周一公布的金球奖提名新增“票房成就奖”一项,上映仅三周的《魔法坏女巫》和今年好莱坞票房最高的《死侍与金刚狼》《头脑特工队2》共同被提名。
7月以来,电影行业流传着这个段子:“死侍”是漫威的救世主,也是好莱坞的救世主。《死侍与金刚狼》暑期档上映,首周末票房高达4.38亿美元,这是前所未有的R级影片首映纪录。暑期档结束时,今年好莱坞票房成绩最好的两部电影分别是16亿美元的《头脑特工队2》和14亿美元的《死侍与金刚狼》。《沙丘2》《哥斯拉大战金刚2:帝国崛起》《功夫熊猫4》和《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则相继以低于预期的市场成绩黯然收场,好莱坞苦苦期待下一部票房10亿+的现象级影片。
原本的希望寄托于《角斗士2》。业内一度以为同期公映的《角斗士2》和《魔法坏女巫》能复制去年《奥本海默》和《芭比》的“遭遇战”。“芭本海默”的佳话仍然被惦记,“角斗坏女巫”的场面却没有上演。来自评论圈的好口碑只是让《角斗士2》的票房符合预期,远没有在观众中造成类似《奥本海默》的轰动效应,反而是《魔法坏女巫》上映两周全球票房累计3.6亿美元,成为《油脂》后最成功的百老汇音乐剧改编电影。《油脂》是1978年的电影,回溯百老汇的改编史,能从常演长红的音乐剧改编成叫座的电影,这样的案例是不多见的。
真正提振了市场信心的是《海洋奇缘2》,影片的全球首周末票房是3.86亿美元,这是今年仅次于《死侍与金刚狼》的首映票房数据。迪士尼原计划只在线上放映这部续集,影片的音乐词曲和编导班底逊于第一部,歌舞场面和主题曲并不能提供新的记忆点。今年2月,迪士尼依据《海洋奇缘》过去5年的线上放映数据,以放手一搏的心态把《海洋奇缘2》调整为线下公映,市场现实验证,来自南太平洋的少女莫阿娜的观众号召力超乎迪士尼的想象。过去的一年,度过百岁的迪士尼影业承受诸多失望和失败,原创动画《奇异世界》和《星愿》悄无声息,从大IP中衍生的《惊奇队长2》和《光年传奇》乏善可陈,而归来的“莫阿娜”即便不如八年前风光,仍然把黯淡的迪士尼魔法城堡重新点亮了。
《魔法坏女巫》《海洋奇缘2》这两部票房有希望追上《死侍与金刚狼》和《头脑特工队2》的电影,同属“粉丝电影”的类型。《魔法坏女巫》从《绿野仙踪》衍生而来,后者在英语地区的地位堪比华语地区的《西游记》。《魔法坏女巫》的原作小说偏于阴郁的成人向,作者颠覆了《绿野仙踪》的设定,奥兹国是“少数骗子操控多数庸众”的绝望之地,觉醒的女孩被权力者的话语构陷成“坏女巫”。音乐剧在改编时淡化了小说的政治隐喻,重回绿野仙踪的童话频道,“魔法坏女巫”艾芙芭是多蕾西的另一种版本,她的历险遭遇更多阴霾,但被误解的女孩终将看清自我,获得圆满的结局。曾为迪士尼动画《风中奇缘》和《埃及王子》作曲的斯蒂芬·施瓦茨为《魔法坏女巫》创作了极具冲击力的音乐,在童话中注入激烈的反叛意识,这使得《魔法坏女巫》的主题音乐具有生动的辨识度。音乐剧《魔法坏女巫》自2003年在百老汇首演,2006年在伦敦西区首演,驻演、巡演至今,它被认为是和《汉密尔顿》具有同等分量的本世纪音乐剧新经典。电影《魔法坏女巫》的导演朱浩伟是“在《魔法坏女巫》剧场里长大的孩子”,他在艾芙芭的故事里找到惺惺相惜的认同感,并且因为这部作品确定了现在的职业方向。拍摄《魔法坏女巫》时,他希望像他这样钟爱音乐剧版的新观众、老观众,用电影的新方式感受自己的旧爱。
《海洋奇缘》也是一部类似拥有庞大“群众基础”的当代童话。迪士尼的这组数据能让人感受《海洋奇缘》在北美地区日常生活中的渗透:影片首映于2016年,在2023年,这部上映7年的“老片”是全美流媒体播放量最多的电影;迪士尼+频道播放量前十的影片里,拍摄于2020年之前的仅有《冰雪奇缘》和《海洋奇缘》;在2020、2021和2022年,《海洋奇缘》在迪士尼流媒体平台的点播量始终排在前四;2020年以后,《海洋奇缘》是迪士尼合家欢影片中点播次数和观看人次最多的一部。
《海洋奇缘2》方方面面原样复制了《海洋奇缘》,包括后者的成功轨迹。8年来,文化研究学者不断地探讨“为什么莫阿娜成为风靡全世界的现象”,答案归为两点:其一是她出现在恰好的时机,现实世界里的女性候选人竞选输给年长的男性时,迪士尼的少女童话想象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一个不完美的女孩拯救了她的族人和文化;其二,影片呈现了长久被西方主流娱乐所漠视的南太平洋文化,对少数族裔历史文化的关注是正确的创作姿态,也为大部分观众制造新鲜的视听体验。《海洋奇缘2》上映,惊人的巧合出现了,现实世界里年轻的、少数族裔的深肤色女性竞选中输给了白人年长男性,迪士尼的公主电影又一次提供逃逸和幻想的出口。并且,近年随着亚非拉裔的角色在《摘金奇缘》《黑豹》《魔法满屋》这些好莱坞主流制作中担纲主角,这唤起了同属于“全球南营”的南太平洋原住民在全世界娱乐文化中的参与度,太平洋文化圈为《海洋奇缘2》制造了不可忽视的票房增量——在大溪地这样的度假地,电影院平均每天放映《海洋奇缘2》的场次在六场以上。
《海洋奇缘2》是这个时代质量平庸但有积极意义的文化案例,它同时在虚构和现实中营造乐观的期许:曾经分离四散的人们终将找到重聚的航线。《魔法坏女巫》正相反,幻想照进现实,落差使人错愕。一位英国影评人写道:“这部影片赚到的每一分票房都是在补偿她受到的攻击。”音乐剧《魔法坏女巫》是一部观众群巨大但也鲜明圈层化的作品——女主角艾芙芭因为“与众不同”被排斥、被误解,但她用超能力帮助受苦的弱者,并且最终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是一则风格怪诞的童话,抚慰了很多孩子青春期承受的压力,这部演了21年的作品更多被视为青少年亚文化的代表作。“非主流”的《魔法坏女巫》被改编成电影,成为一个主流的大众娱乐产品,讽刺的一幕发生了,社交网络上声称“反对主流”的账号疯狂攻击这部电影“集合了主流所热衷表演的正确姿态”。导演朱浩伟基于自己亚裔身份的经历,利用童话设定隐喻少数群体遭受的隔阂和歧视,这被攻击。扮演艾芙芭的辛西娅·埃里沃是格莱美奖、托尼奖和艾美奖得主,她的唱功完全匹配一部音乐剧电影的女主角,但因为她的肤色和情感取向,这也被攻击。女性拥有超能力的情节被攻击,女性被歧视的情节也被攻击。音乐剧粉丝在影院里跟唱,被攻击,观众希望安静地看电影,也被攻击……《魔法坏女巫》点燃了好莱坞的年末票房,也引爆了社交网络的骂战,《海洋奇缘2》提供的幻想,在《魔法坏女巫》的现实前破碎——连爆米花电影都不能让价值对立的阵营暂时和解。